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军区大院,老槐树上挂着的薄雪被吹得簌簌往下掉,落在地上积起层白霜。
树下几个穿着花棉袄的孩子正踢毽子,鸡毛毽子在冻红的小手间飞旋,笑声脆得像玻璃珠子落地,惊得枝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,翅膀扫过枝头的积雪,洒下阵细碎的雪雾。
吉普车刚在林家院门口停稳,鹤南玄就利落地跳下车,军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。
他绕到副驾驶这边,戴着羊皮手套的手刚拉开门,就见苏青靡探出只军靴,鞋跟还没沾地,耳廓就捕捉到身后那甜得发腻的声音 —— 像夏天馊了的糖水,黏糊糊地糊在人耳膜上。
“怀远哥哥,你等等我嘛!”
王芷莹拎着网兜小跑的身影撞进视野,麻花辫上的粉色蝴蝶结随着动作上下翻飞,网兜里两个红苹果亮得刺眼,一看就是供销社货架最上层、要凭特供票才能买到的那种。
她故意往顾怀远身上靠,肩膀蹭着对方的胳膊肘,声音软得能掐出水,“你走这么快,人家跟不上啦。”
顾怀远闷头往前走,军绿色的背影绷得像块铁板。
他今天在医院受的刺激够多了:苏青玉挽着林墨轩时手腕上晃悠的新手表,林墨轩和苏青玉相处时那温情的画面,还有苏青靡那句轻飘飘却扎人的 “感情讲究你情我愿”。
这些画面像根根烧红的细针,密密麻麻扎在他心口,疼得他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。
脚下的石子被军靴踢得老远,滚到墙角 “咚” 地撞上砖缝,发出声委屈的闷响。
“怀远哥哥,你别难过了嘛。”
王芷莹追上他,刻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,麻花辫上的蝴蝶结蹭得他军绿色袖子直发痒,“苏青玉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,根本配不上你。
她跟林墨轩好上了?我看啊,俩人早就不清不楚了 —— 你想啊,她跟林云清、林婉走那么近,指不定早就盯着林家的门槛了。”
她偷瞄着顾怀远的脸色,见他攥紧的拳头松了松,赶紧添柴加火:“这种女人眼里只有钱和地位,哪懂什么叫真心?
你看她以前总说要自己挣钱,现在不还是攀了高枝?再说了,刘奶奶本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儿媳妇,就算你们真成了,以后也得天天吵架。”
她压低声音,语气里淬了毒似的,“而且她刚跟你分开就勾搭上林墨轩,这要是以后进了电影厂当演员,指不定给你戴多少绿帽子呢!”
“真的是这样么?” 顾怀远喃喃自语,喉结上下滚动。他想起苏青玉以前坐在青山大队的炕头,就着煤油灯给他补衣服的样子,指尖划过补丁时的认真模样。
那时觉得她眼睛亮得像星星,现在被王芷莹这么一说,倒像是蒙了层灰的玻璃珠。
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,心里的天平开始晃悠。
这分神的功夫,身后突然炸响声怒喝,紧接着是王芷莹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顾怀远猛地回头,只见苏青靡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,两只手正像铁钳似的攥着王芷莹的麻花辫,硬生生把人拽得脱离地面半寸 —— 那力道大得惊人,辫梢的发丝被扯得根根倒竖,像只炸毛的猫。
“我看你不爽很久了!” 苏青靡的眼睛里燃着两簇火,军绿色呢子大衣的领口被气浪掀得微微起伏。
她猛地松手又骤然收紧,王芷莹的头皮被扯得向后仰,脖颈拉出道纤细的弧线,像只被拎住翅膀的白斩鸡。
指缝间缠绕的黑发越来越多,有些发丝甚至被连根拔起,带着点点血珠粘在她羊皮手套上,“本来想着刚进大院,给我家南玄留点面子,维持维持淑女形象,你非要往我跟前蹦跶 —— 真当我是泥捏的?”
王芷莹疼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指甲在苏青靡的呢子大衣上乱抓,划出几道歪斜的白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