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课 《二十四史》的起点(2 / 3)

欢这种说法。不是“宗教的历史”,而是“历史的宗教”。历史被拟人化,变成了一个生命,似乎能看到一切、裁判一切、奖惩一切。这个历史,就具有“亚宗教”的人格力量。不错,历史在中国,是一种裁判坐标,而未必是真实坐标。

不管是帝王将相,还是侠客游士、文人骚客,他们在做每一件大事的时候,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后面有一支巨大的史笔。这支史笔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历史,也传达了一种有关人间正义的基本界限。

我想对大家提一个问题。在司马迁之前,《春秋》和《尚书》都已经开辟了修史的门径,那么司马迁对后来整个中国历史的走向,有什么特殊意义?其中有没有负面意义?

王牧笛

我觉得司马迁的特殊地位在于他是一个史学体例的开创者。在他之前,孔子赋予了历史一种功能,就是“以史言志”,比如他写《春秋》,是把自己的志向和理念融入到历史的记录当中,分辨善、恶、褒、贬,判断是非。司马迁把孔子的功能追求规整化为一种结构性体例。

王安安

除了一个结构性的体例外,《史记》还创造了许多“原型”的人物,比如我们会说谁是“项羽式的人物”“刘邦式的人物”。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贡献,以人物为核心的写史的方式,影响深远。现在很多历史事件我们可能记得不那么清楚了,但是那些人物却留在了我们的文化记忆当中。

余秋雨

你们两位说得都很对。《春秋》,包括《尚书》,以一种大事记的方式了一种“史学理念”,但在“史学理念”之后还必须创造一个可以长久延续的“史学模式”。这个模式,就由司马迁创造出来了。理念是像云一样飘荡的东西,人们可以仰望它的光彩,但是要完整地按照一定的格局和程序承接下来,必须有模式。如果史学模式没有创造出来,这代人按照这种方式写,那代人按照那种方式写,上下缺少可比性,这也就构不成历史气脉。世界上其他古文明往往就出现这个毛病某一段历史有记录,某一段历史是传说,某一段历史是空白。相比之下,中国的史学模式实在不凡,这首先要归功于司马迁。

同时,不管是理念还是模式,都应该被广泛接受。它需要好好读,需要在人们的心中产生强烈的效应,而且接受的范围必须超过史学界,超过少数精英阶层。这是因为,历史与每个人有关。正如安安所说,司马迁的《史记》通过创造“原型”人物的方式使历史具有了生动的形象性,代代都愿意读,于是模式具有了时间的下伸性。

裘小玉

秋雨老师,我们经常会说历史是公正客观的,可是我们也清楚地看到司马迁个人的立场,或者说他自己的价值判断在《史记》里的强烈体现,这算不算客观?应该如何看待这一点呢?比如说,写到“垓下之围”,英雄末路的项羽,唱起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,与心爱的虞姬告别,最后的几百个壮士也在这场战役中牺牲了。那么,是谁目睹了项羽临终前的一系列戏剧性场景?司马迁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材料的来源,就把它写到《史记》里面,我们也把它当作事实接受了。这个传统延续到后面中国历史的书写当中,有怎样的影响呢?

余秋雨

你触及了一个重大的学术问题,牵涉到了西方近代史学和中国古典史学之间的差别。为此,我要为中国古典史学讲几句话。

其一,到现在为止,没有哪个西方历史学家敢于担保自己的历史表述是充分客观的,尽管他们经常会以充分客观的面貌表现出来。

史料漫无边际,而且永远可以被挖掘。我们不妨设想一下,几个朋友携带家人一起外出郊游,回来后的第二天大家的回忆已经很不相同,如果再过半年,彼此的印象就更加五花八门了。这还只是一次人数不多的小小郊游,如果换成一个各色人等参与的大事件,结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