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住，就诉说儿子的不孝。厅里正中的一张八仙桌，也推歪了；茶壶的碎瓷片，散在地上，仰着死白色的破脸，像是十分委屈，又像是撒赖放泼的神气。剩下那茶壶盖子，却还是好好地蹲在茶几角。儿子铁青着脸，坐在右边的一张椅子里，看见父亲进来，似乎也出惊，但还是横着眼不理。

nt昨天刚拿了两吊钱去，今天又要，quot胡太太气咻咻地说，quot定要五吊。没给，就嚷骂，打了银儿还不算，又摔东西。我气急了，说了他一句迕逆，他直跳起来，放了那么一大堆的混账话——你亲自问他去！quot

她撩起了羊皮袄的衣角来擦眼睛；大概她自觉得要落下眼泪来，虽然事实上并没有。

nt哼quot了一声。他将一双手反挽在背后，踱了几步，小而带凸的眼珠，黑溜溜地瞧着满屋里。他的相貌，本就是委琐里带几分奸猾的，此时更显得不尴不尬的非常难看。

厅里只有胡国光的脚步声。儿子胡炳鼓起腮巴，直挺挺地坐着，翻起两只眼，瞧楼板。胡太太疑问的眼光跟着胡国光的脚尖儿走，也不作声。一只花猫，本来是蹲在八仙桌上的，当胡太太母子嚷骂摔东西的时候，它似乎也很负罪的样子，偷偷地退到长窗的地槛边，收紧两片耳朵，贴在头皮上，不管事地躺着；此时它又大着胆子慢慢地走来，挨着主母的脚边站定，很注意地昂起了头。

胡国光踱到第三遍，突然立定了说

nt哼！你也骂劣绅么？老子快要做委员了。quot

nt你做么事，不和我相干；quot胡炳恶狠狠地回答。quot我只要钱用。不给，也不打紧；我另有法儿。——你的钱，还能算是你的么？quot

胡国光知道儿子很有些不三不四的朋友；平日原也不怕，但现在却不能不格外小心，况且，也许日后要用到这班人，那就更不能不浇这个根了。他使眼色止住了胡太太口边的话，随即掏出一块钱来掷在八仙桌上，说quot拿去，不许再多嘴！quot又连声喊quot银儿quot。

在长窗边跑进来的银儿正和胡炳撞了个满怀；胡炳顺脚踢她一下，竟自扬长望外边去了。

胡太太叹了口气，看见胡国光还是一肚子心事似的踱方步。

nt张铁嘴怎么说呢？quot胡太太惴惴地问。

nt很好。不用瞎担心事了。我还有委员的福分呢！quot

nt么事的桂圆！quot

nt是委员！从前兴的是大人老爷，现在兴委员了！你还不明白？quot

nt那不是做官么？又得拿银子去买。quot胡太太恍然大悟地说。quot做不上三天，大兵来了，又要丢了；我劝你别再劳碌了罢。quot

胡国光微笑地摇着头。他知道现在的新花样，太太是决不会懂的，所以只是微笑地摇着头，心里仍很忙乱地盘算。

银儿已经把厅里的碎瓷片扫去，胡太太移正了八仙桌，看看太阳已经移到长窗边，该近午时了；她唤着银儿进去，留下胡国光一个人在八仙桌边打旋。

前进的平屋里，忽然传来吃吃的笑声，又似乎有两个人在那里追逐的脚音；俄而，笑声中拔出quot你敢？quot两个字来，又尖，又俏，分明是金凤姐的口音。

胡国光想不下去了。他满腹狐疑，顺脚走出厅来，刚到了院子里，迎面进来一个人，叫道

nt贞卿哥，原来你在家。quot

这人是胡国光的姨表弟王荣昌，就是王泰记京货店的店东。

胡国光招呼过了，正要让进厅里坐，金凤姐也进来了。她的光头发显然有些乱了，搽粉的白脸涨成了猪肝色，而假洋缎的棉背心的大襟上竟有一大块揪皱的痕迹。她低着头进来，似乎还在喘气。

nt刚才是你么？和谁嘻嘻哈哈